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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緣生緣死,情真情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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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則衷讓人把一套閑置著但定期打掃的大兩居室公寓收拾出來了,打算過去住——他的狀況,實在不適合回家,同在一個屋檐下很多事情遮掩起來就難了。

現在就連出個門他都還得穿高領衫,在家裏如果稍有疏忽被姐姐發現什麽蛛絲馬跡的話,絕對不可收拾。

其實早些時候成則衷還沒醒之前成則昭打過電話來,是靳哲接的。原來成則衷的秘書見他遲遲不到辦公室便打過電話來詢問情況,始終無人接聽;後來成則昭要同財務總監以及正副兩位戰略官開會才知道成則衷今天一直沒來公司,也沒有提前告假——她知道成則衷在工作上極其自律,又聽成則衷秘書說他一直沒接電話,不禁擔心起來。

靳哲知道成則衷不想讓家裏人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於是只說成則衷突然發起了高熱,現在正睡著在吊針,大概站都站不穩、肯定沒法去公司,又告訴成則昭醫生已經來了,而且他也會照顧成則衷的,讓她放心。

成則昭稍稍安心,按捺下對於兩人關系居然如此親密的驚訝,心情詭異地跟靳哲道了聲謝,說等下班過來看看成則衷。

成海門的電話倒是成則衷自己接的——他現在因為年紀和身體的緣故,已經不再兼任集團的總裁了,擔子卸下很多,而且俗話說人越老心越軟,素來要強的兒子高熱到沒法堅持工作,他一聽便心疼了。

“小衷,怎麽燒得那麽厲害?回家來吧,家裏也有人好照顧你。”

“不了爸爸,我還感冒著,別傳染了你們,沒有那麽誇張,明後天就肯定好轉了,您別擔心我。”成則衷聲音和緩地說。

成則衷既然這樣說,成海門也不再強求,只能叮囑他好好休息。

成則昭知道成則衷換了地方住,感到很疑惑,但成則衷只說是看膩了原來那段江景和小區的環境罷了——事實上,大平層那邊大約以後成則衷只會拿來作宴客用了。

成則昭雖知這是借口,不過還是沒再追問。成則衷虛弱的樣子讓她想起當年,雖然時隔已久而且情況完全不同,但此時她產生了近似的痛惜和難過,比起平常說話語氣都柔了八分,動作更是輕拿輕放。

成則衷無奈,還得反過來寬慰她:“姐,不過感冒發燒溫度高了些而已,我真的沒事,你像平常一樣碰我我也不會碎了的。”

“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則昭禁不住笑罵,“這麽些年沒見你病成這樣過,我還不是擔心。”

“知道。”成則衷淡笑。

一旁坐著的靳哲望著成則衷終於露出的一絲笑意,不由也跟著彎了嘴角。

比起因為家人而鮮活了一些的成則衷,靳哲現在倒是反常得安靜。

成則昭對他客氣冷淡,他對成則昭也沒有套近乎的意思,方才打照面時,兩個人像跟在談判桌上相逢一般互稱“先生”、“女士”,正式得不得了。

“我就直接問了,”成則昭目光先在靳哲身上落了落,又在他們倆人之間掃了一下,“你們現在是——在一起?”雖然上回講起來時成則衷還正打算要跟靳哲斷,但難保中間又發生了什麽神轉折,畢竟感情這種東西是最不講道理的。

靳哲心想我一人說了也不作數,於是沒吭聲,視線默默游移開去。

成則衷頓了一下,然後頜首道:“是。”靳哲猛地轉過臉來看著他,眼裏有驚亦有喜。

成則昭早有所料地點點頭:“小衷,別的我沒什麽要說的,只有一件事——”她扭頭看向靳哲:“靳先生,能讓我跟我弟弟單獨說幾句麽?”

靳哲站起身:“當然。”然後走出房間將門帶上。

成則昭重新望住弟弟:“小衷,只一件事我必須提醒你,如果你沒有確定要跟他一生一世,就不要讓爸爸知道,爸爸的心臟不好,不一定受得住。”

成則衷道:“我知道。”

成則昭再點點頭:“好。”她站起來,帶著分笑模樣半是揶揄道,“那不介意我同你男友講幾句吧?”

成則昭出得房間來,在廚房找到了靳哲,他手邊擺了一個空杯子,像是突然想不起來自己打算喝什麽似的正撐著流理臺發呆。

“靳先生。”成則昭出聲喚他。

靳哲回過神來,紳士地笑了笑:“叫我靳哲或者Marcus就好了。”

成則昭從善如流,走過去在高腳椅上坐下,含一分禮貌的笑緩聲道:“Marcus,上回見你時我是純粹的意外,小衷他的私人領地意識一直很重……不過那次見面也給我做了心理鋪墊,所以剛才得知你們現在的關系我才覺得在情理之中,即使你是他第一個承認在交往的人。”

靳哲聞言居然笑得有絲靦腆:“Really?”似乎是受寵若驚的神情,但語氣中卻聽不出意外。

成則昭也笑笑,然後直白了些:“小衷從小到大都很優秀,戀慕他的人一直有,但敢主動出擊追他的寥寥無幾,能堅持下來的則根本沒有,知道為什麽嗎?”

靳哲聞言點了下頭:“我知,因為他們沒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就算他笑,也永遠分不清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喜歡或不喜歡,連一點頭緒和希望都看不到,怎麽堅持。”

成則昭這時倒有些意外地瞅著他,然後說:“他從小到大就是這樣,想要什麽不喜歡說,只愛自己拿,哪裏不滿意也不明講,只會皺眉頭,甚至有時候連眉頭也不會皺——你確定自己受得了、搞得定他?與其以後打退堂鼓說吃不消,我勸你不如現在先想清楚,也省得浪費時間和感情。”

靳哲沈默了半晌,慢吞吞道:“你錯了成女士,也不是人人都能見得他擺臭臉——在我面前皺眉頭也好過給我看不知真假的笑面。”

成則昭莞爾:“想來DIM大學出身的也絕不可能愚鈍,你分明醒目得很,在人前卻為什麽總一副不知不察、毫不敏感的模樣?”

靳哲苦笑一下:“沒事活得大條一點不好嗎?時刻都過分心明眼亮就算不招人忌憚提防,我自己也太累了吧。”

這也算是種處世哲學?成則昭嘆一口氣,說回成則衷:“他現在這樣,和以前大不一樣,你知道麽?從前他至少在自己人面前……可現在連我這個親姐姐都摸不準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了。Marcus,我也大致了解過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他?要只是好玩,趁早算了吧。”

“如果你事先了解過我,應該也知道我曾經跟戎冶關系很不錯,”靳哲看著成則昭說,他的笑容看起來明朗,溫度卻很低,“你因為成則衷的關系才冷待戎冶,是不是?我也是因為成則衷才跟戎冶斷了交情——你看,我像是貪好玩麽?”

成則昭一言不發,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個看起來不夠成熟的年輕人。

讓我輸得心服口服也就罷了,靳哲在心裏道,戎冶可不行。

成則昭細細看了他一會兒,才終於道:“你認定小衷了?”

“是,我認定了成則衷,”靳哲沒有遲疑地答,然後稍稍一頓繼續說,“你知道嗎,有人曾同我說,如果我一生都不會為誰停留,他可以陪我嬉戲遨游到世界盡頭——那是我聽過最打動我的表白,甚至以為他就是對的那個人……可到頭來我才發現,無論我自以為有多愛自由,實際上我最不能抗拒的還是那個能夠讓我甘願捆住自己雙腳的人,成則衷就是。”

在靳哲這幸運如中了人生樂透的二十多年裏,唯一倒的一次大黴就是遇到了成則衷,還不知死活地上前招惹——他本可以一生都得意快活、瀟灑紅塵,卻終為成則衷滾鞍下馬。

但他不後悔。

……

成則衷第二天仍沒能去公司,昨天熱度雖然因藥物作用下降了,但夜間又有所回升,在39℃左右徘徊,成則衷始終在睡與醒的邊界游走,基本等於沒成眠過,而且渾身骨頭發疼、腿傷處尤為嚴重,他不認為有讓章醫生過來的必要,只吞了點常規退燒藥和止痛藥硬抗,結果連嗓子也發起炎來,今早一開口就啞得厲害。

章醫生直言他現在這樣的狀況起碼修養一周,再硬撐著操勞工作上的事只會把康覆時間越拖越長,成則衷斷然否決,他既然對父親和長姊說是感冒發燒而已,哪有熱度久久不退的道理,更別提他這種高層人員多日告假會影響多少工作。章醫生勸他不進,終於松口說最少最少也得靜養三天,燒沒退之前最好不要坐班。

靳哲不放心成則衷,第二日又守了一天,盯著他吊針、吃藥、休息、不準碰電腦,又罵他沒事咒自己現在好了弄假成真了。

昨天靳哲情緒大起大落又累得夠嗆,後來在公寓的另一個房間歇下了。今天又要接著不務正業,他打電話客客氣氣知會了梁錦庭一聲就算交代過了。

彼時成則衷正在旁邊捧著熱水慢慢喝,他黑漆漆的眼睛沒有了平日裏的風流蘊藉,只讓人覺得尤其幹凈寧和,特別是睫毛微垂時的姿態,幾乎透出股禪意。

靳哲看著看著,鬼使神差地在成則衷咽下了水之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成則衷看了靳哲一眼,沒有不悅也沒說話,只將他手指捉住了拿下來,繼續喝自己的水,感覺靳哲沒有再作怪的意思才松開了。

靳哲忍不住笑了,打趣他道:“餵,生病了脾氣也變好了?”

“懶得同幼稚鬼計較。”成則衷說。

靳哲摸摸他咽喉位置,有些啼笑皆非地說:“怎麽跟用了變聲器一樣。”

有人陪著,本就擅長獨處的成則衷覺得一天過得似乎更快了些,期間他還按掉了幾次戎冶的來電。

後來晚上用過飯之後——準確來說,是成則衷單喝湯,靳哲正常進食之後,靳哲便道:“那,你今天情況穩定些了,也有照料你的人在……我今晚就返酒店去住了。”他是覺得,今晚再硬要繼續留下來顯得有些死皮賴臉了。

成則衷點點頭:“你自己安排就是,反正另一個房間是留給你的,也不會有其他人用。”

靳哲居然聽得呆住了,數秒後才慢半拍地問:“你同你家姐講的……是認真的啊?”同時臉上的笑止不住地擴散開來。

成則衷簡短地回應:“嗯。”

靳哲的高興溢於言表:“那我不走了。”

第三天靳哲有個同商管公司的會不得不出席,還是乖乖去做正事了,臨走提醒成則衷要遵醫囑;成則衷呢上午配合著章醫生接受過治療下午就換上正裝去了公司,給靳哲留了張字條說下班時間就回來。

下了班成則衷選擇性地帶了一些工作準備回去處理,讓秘書幫忙把文件拿下來放到車裏——他今天沒有自己開車而是讓司機代勞,抵達公司之後讓司機在他的下班時間再過來就是,結果此刻他看到自己的車邊不僅站著司機,還站著戎冶。

看司機那略顯尷尬僵硬的神色成則衷大概猜到戎冶已經站在他車邊等了一陣,果然戎冶看到他時有些陰霾的雙眼明顯地亮了起來,腳下已朝他走過來:“阿衷……”

成則衷冷淡地掃了戎冶一眼,沒有應聲,而是先朝司機走過去將車鑰匙交給他,又轉頭對秘書道:“何朔,麻煩把東西放到後座上就行,其他沒事了,謝謝,你也早些下班。”

何秘書點頭微笑:“好的,您多註意身體。”

戎冶聽成則衷聲音如此低啞,十分關切:“阿衷,你的嗓子……身體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不勞你操心。”成則衷輕描淡寫道,要繞過他。

戎冶皺起眉擋在他身前,微慍地沈聲道:“阿衷,別拿搪塞外人的話來對付我。”

成則衷稍稍側過臉看著他,神情冷漠,用氣聲道:“戎冶,我還要臉。”不想在公共場合弄得難看。

戎冶放柔口吻,幾乎低聲下氣:“阿衷,對不起,我不是沖你發火……我只是想我們能好好說話。”他懇切地看著成則衷,雙眸深處閃動著痛苦。

成則衷於他而言的多重身份意義,教他在向自身承認了感情之後,對成則衷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瘋狂占有欲和覆雜愛戀。

可他卻把一切都搞砸了。

成則衷似乎離他越來越遠,然而他越是惶急,就越控制不了心裏那股邪火,於是一錯再錯。

他忿怒、他後悔、他不甘,但他更加慌張、懼怕,他怕成則衷對他重生恨意、再度離開、音訊隔絕……或是如成則衷所言,形同陌路。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成則衷靜靜看著戎冶,終於道:“好,我給你五分鐘。”

兩人還是到戎冶車裏說話,保鏢兼司機站在車外守著。

“阿衷,我說過你怎樣氣我我都受著,但你總該告訴我你如何才會消氣?你在意那些人,我已經全部處理好了,包括李霄雲……還有什麽,只要你說我就去做。”戎冶說。那天他從大平層離開之後回去,徹底硬下心腸讓李霄雲在三天內拿掉孩子然後獲得她的補償,如若三天之後依舊硬是留著不肯拿掉,就等著被人押去動手術——今天就是最後期限。

成則衷難掩倦色地輕闔著雙眼,聽完才慢慢睜開了:“就算你把身邊清理得一幹二凈,我一樣不會同你在一起,你不用再白費力氣。”

戎冶猛地楞住:“為什麽?!”

因為你的心,這輩子都要給另一個人留一個位置—— 一顆不完整的心,我寧可不要。成則衷在心裏回答,沒有開口。

在這種時候,成則衷的沈默只會點燃戎冶氣惱的引信。

同時,成則衷的電話響了。

成則衷拿出手機,戎冶清楚看到屏幕上靳哲的名字,本來張口欲言,頓時一個字也說不出。

“嗯。”

“上午已經輸完今天的份了,吃過藥出門的。”

“我真的感覺還好。”

“好吧,一會兒重新測過就是。”

“嗯,在停車場,就回來了。”

“嗯。”

戎冶聽著成則衷應答那端的靳哲,只覺胸膛中好似刮起了寒風,那風裏有一把銹鈍的刀子,一刀刀割戮著他的心。等這通電話收了線,他的眼珠才終於僵滯地轉動著望住成則衷的眸子,聲音極低:“你不想見我,幹脆利落地換了住處……原來轉眼,你和他已經住在了一起?”

成則衷淡淡道:“你難道以為我說打算試著能不能同他認真在一起是騙你的嗎?”

“你真的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我,對我全不在乎?!”戎冶連勉強的冷靜也做不到了,語氣有些失控。

“戎冶,”成則衷平靜地說,“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可能,也許你根本沒有自己想的那樣在乎我。”

戎冶面孔陰沈得幾乎滴水,悍然把住成則衷肩頭不可置信地質問:“你是侮辱我還是侮辱你自己?……我還不夠在乎你?我能甘願為誰到現在這份兒上!”就算你現在要我跪下,我都能毫不猶豫地跪下去!

成則衷驀地笑了,那低低的冷笑裏滿是譏諷,他沈著聲輕輕道:“我很好奇你能心甘情願到什麽程度……考慮我的一切感受、始終尊重我的意願?甚至……只要我想,你就能夠二話不說地躺到我身下?”

為了成全你的欲望,我要棄尊嚴於不顧,甚至將其鋪陳到你腳下任你碾軋,那麽你能反過來,為我做同樣的犧牲麽?

聽得最後一句,戎冶的表情瞬間僵硬。

“……別開玩笑,阿衷。”他不自然地說。

成則衷的笑意淡了,眼神卻仍幽深,他望著戎冶的眼睛,聲音像是因為方才說了許多話而變得更沙啞了些:“所以你該知道,我沒說錯,某種意義上,我在你眼裏和你的那些玩物沒有多大不同。”

戎冶又痛又氣,咬牙道:“你在胡說什麽?……你想說,靳哲將你視若珍寶百依百順,而我不過將你視為我的所有物、肆意對待?你就是想告訴我靳哲好過我,所以你已經選了他!”

“我告訴過你,靳哲遠比你有誠意。”成則衷這樣說,然後轉開頭去正視前方,“我還告訴過你,你真的自信過頭——高估了你在我這裏的權限和影響。”

“現在我已充分地意識到了,”戎冶心寒齒冷,反而笑了,他嘴角高揚著、濃眉卻低壓,“阿衷,你永遠這麽冷靜,這麽理智,就算再生氣也不會高聲……我真想問問,這世上有什麽人什麽事能讓你失控?”

“世上沒人有這份‘殊榮’才是最好的。”成則衷說完,將車門打開下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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